我知道维莱娜是无辜的。
认识并接触的时间很短,前后还不到一天,她却始终在帮助我——只要她有一丝悔意或是保留,我可能已经陈尸雪山。
我听过不少童话故事——主角通常是非常善良的变种生物,只是因为人类的排斥和攻击而不得不挺身自卫,最后反而被谬化为怪物,被曾经帮助过的人们赶走或杀死。
城墙之外世界的生存权争夺非常残酷,在这里,信任脆得像北风中的残叶,无论是我们游民还是维莱娜这样的异种都必须保持警惕,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才能活下来。所以,人类和变种在反复的猜忌中越走越远,最终变成陌路宿敌。
维莱娜也有着类似的故事吧。但童话故事的情节发生在面前,我不会允许它走向同样的结局。
可是……要怎么做?刚刚冲动的热火凉下来之后,胸中如同灌了铁般沉重,心里堵的一口气怎么也消不下去。心急如火燎的感觉让我不停地抠着夹板上不平整的地方,以至于最后指甲缝填满了木屑。到了营地之后我就钻进了小队休息的棚车。
恰好,影手教头已经回来了。
我直接对教头提出了营救维莱娜的请求。
“不行。”教头决绝地回应。虽说站起仍然比我矮一些,但她不怒自威。
“为什么?……”本以为会获得支持的我失去了大半底气。
“它——维莱娜在赏金猎人的手里。在城邦里,他们受城邦人律法的保护。”她抱着手,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,“而我们,不能和城邦的人作对。”
“教头说的没错。”居恩在一旁点头。
我瞪了他一眼。
“只要晚上趁着没人,打晕守卫……”这样就没人知道是我们了……
“别闹!”她打断了我,声音中多了一丝威严,“那又怎么样?那第一个怀疑到的还不是我们?到他们搜查的时候你能藏得住她?”
一连串的质问梗住了我。
“你什么都做不了,不如好好养伤。”教头断论。
“所以才需要你们和我一起去啊!”我转身,对着身后站着的四个男孩们说道。
得说服他们支持我:“伽纳森之恩,必三倍相报!我说的不对吗?”
他们三个先后不齐地重复,语气里满是犹豫,而教头面带愠色,咬牙的声音清晰可辨。
“我欠她一命,现在却坐观她被吊在铁笼中羞辱!我真为自己感到羞耻!”我为维莱娜感到不公。
“开什么玩笑?!你还没有计划,就要叫上队友和你一起犯傻?”教头洪亮的声音中已经掩不住溢出的怒气。
“可我没有学过像胆小鬼一样患得患失!”我讥讽着听信了教头说辞的队友们,“我们只要同道同心就能创造奇迹!”
然而队友们似乎还等着教头表态。影手教头没有否定我,只是眼睛深处似乎压抑着一颗火种。我必须逼她做出决定。
“如果关在那笼子里的人是我呢?!”我进一步质问,“我的命是她救的;是你们用食物、药草、工具和武器从她手里换回来的;没有她就没有我,所以,她难道不重要吗?”
“伊拉。”教头捏住我的肩头,用力想让我转向她。
不,我不能停下来,我要听她反驳,告诉我真正的伽纳森应当如何报答救命恩人,救出维莱娜。
“或者说你们觉得我们报答她的已经足够了?就凭那些?你们的队友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吗?!”脑子里充满了不加节制的言语,无从发泄的怒气,我让恶言脱口而出,“有哪一天,你们也会为一包杂物而出卖我吧!?”
“你们让我死在山里好了!你们对她见死不救就好了!” 埃德听不下去了,几欲起身反驳,我肩上的被施加的力量也加大了许多,“我对你们来说其实根本没有价值吧?!无论我还是我的恩人,都不算什么吧!?”
还不够,我要激怒教头。
“你们就是杀死她的凶手!”对着教头,我拆掉了最后一道防线。这么说很过分,但无作为和背叛形异质同:“在这里袖手旁观,你和那些杀死我亲人的叛徒有什么区别?”
“闭嘴!!”
听见影手教头强压的怒吼,她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单手抓着衣襟将我高高提起。衣领突然收紧阻断了呼吸,我完全无法抵抗——耳鸣,两眼发黑,脚不着地,一时间喘不过气的我几乎晕了过去。
“真他妈幼稚!愚蠢!让她休息!你们几个,看好她,别让她做傻事!”影手教头吩咐,随后就大步地离开了棚车。
当我蜷在地上完全恢复意识,已经是一会之后的事情了。
被锁喉教训过后我才找回冷静。回想刚刚若做的傻事,我认真地想揍自己一拳。信口雌黄地污蔑队友和教头恶劣至极,我把自己无能带来的愤怒全部撒在他们的头上。
我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,因为我的队友都是我最好的朋友,而影手教头则是这世界上能遇到的最好的老师和伙伴。教头对我们无微不至,除去血亲,她就是最爱我们的人。
后悔让我想要溯回时间,但覆水难收。说过的话在脑中回响,如同矛一般刺痛胸口,幻痛让我倒在棚车的角落里,泪流满面,恨不得想跪在教头面前请求她忘记。
还记得过去我生过一场大病,布蕾塔无法照顾我,她第二天就要带队上岸探索旧文明遗迹。是影手教头搬进我的舱房照顾我的起居,为我洗澡擦身两周有余。舱房里没有额外的床铺,她坚持作为客人而不睡在姐姐的床上,忍受冰凉坚硬的金属地板。她自己睡不好却仍然在晚上睡前陪我聊天,我开玩笑地问过她讨不讨厌我这个麻烦精,她说,像爱她的儿子一样爱我。
影手不是神,她肯定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她对我们的爱——那是对她早年夭折孩子的亵渎。
对不起……我心里默念着我的忏悔,蜷在棚车里,眼泪止不住地越过眼眶流下脸颊。
身心俱疲的我在昏睡中度过了夜晚。
然而当天蒙蒙亮,外面安静得只有晨风和鸟鸣的时候,我却睡不着了。
我被暂时禁足在棚车里,而队友们除了伍德兰被允许把铺盖带进车厢,其他人都睡在外面。
“那丫头睡着了?”有人在外面耳语。
“嗯。”回答的是居恩,鼻音这么浑厚的只有他,恐怕是在守最后一班夜。
“好,叫上埃德跟我来。”影手教头不再压着嗓子,叫走了他们。
据我所知,商队的货物已经基本告罄,没事做的队员已经开始帮他们搬运采购来的东西了。
既然守夜的居恩已经走了,外面应该就只有达芒在,那红脸的大男孩很好说话。我本想悄悄起床溜出去,却没想脚踩在棚内地板上发出了“咯吱”的一声,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睡在车尾的伍德兰猛地睁开眼睛,吓得我后退了小半步。
如果他也要执行教头的看守命令的话,我就只能乖乖呆在这里了。
“嘿,伊拉,要耍小聪明吗?”调皮的微笑爬上了少年的脸。
那笑成弯月的澄澈天蓝双眸在晨曦下映着暖心的白光,仿佛穿越时空,让我想到了光荣号桅杆桁架上跳跃的马尾和女孩如铃的笑声。
这是瓦蕾的声音,瓦蕾的眼睛。被叛徒掳走的女孩在伍德兰身上复活了。
“你……”我惊讶得说不出话。
伍德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,甩甩头发,好似脑后有束总不听话的马尾一般:“如果我是你,我也会为她做一样的事。”
“瓦…瓦蕾?”我简直不敢相信。少年没有变声,说起话来和瓦蕾毫无区别。
“她救了你一次,我替你报答了她一次。”
“你报答了她?”
“我在她那里啊。”
“是你把刀交给维莱娜的?”我跟不上对方的节奏,只能不断提问。
“她救了我最好的朋友,我能怎么报答她呢?”他——她反问。
生死未卜的好友仿佛回到了我的面前,泪水刹那间冲进眼眶,模糊了视野。
“那我要怎么办?”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。
“现在该轮到你去救我们了。”少年无奈地笑了,天蓝色的眼中渐渐溶进了一丝浑浊的哀伤,“毕竟,没有她和我,就会有人生活在痛苦里……不是吗?”
那把刀对于瓦蕾和伍德兰都如同生命般重要,对于前者,那是母亲和祖母和她们的祖上传下来的刀,是她们的荣耀;对于后者,那是姐姐存在过的证明。
当然,我知道。
再抬眼望向伍德兰时,他眼中的澄澈已经消失了。迷茫的少年眨了眨眼,开口问:“你会去救她……救瓦蕾吗?”
我点头。“当然,瓦蕾的刀,维莱娜,一个都不能少。”
瓦蕾不在了,但她的弟弟还在我们身边,我得保护好他。
之后的早饭时间我没见到影手教头,回来的埃德说她去继续借钱了。我趁着队友还没有开始干各自的事,将他们召集到我休息的棚车里。
从他们的犹豫态度中就能看出,他们也在想相同的事,只是不确定是否要跟从我。
“我不会犯傻了。”我宣布。
“但维莱娜救我的恩情,我不能不报。”我继续着,“我们家族的箴言不是挂在嘴上说的,而是付诸于行动去做的。”
达芒看了看居恩,又看了看埃德,他在等别人发表意见,我已经让他动摇。
“我昨天说了那么多,你们就没有什么看法吗?”
“你说的都没错。”埃德抱手说道,“所以我们才不能放你去犯傻,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。”
“没错,这不仅仅是我的事。”我顺着他的话说,“我不仅要把维莱娜救回来,还要把瓦蕾的刀拿回来!”
队友们都露出了惊讶却又欣慰的表情。是的,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那把刀都有着特殊的意义。
“这是要我们一起完成的事,你们必须帮助我!”
影手教头所说的“幼稚”打醒了我。
这不是游戏和训练。不允许失败,没有重来的机会。我需要计划,能保证没人受伤又能救出维莱娜的周全计划。
不过,计划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。所以——
“埃德,你和伍德想要把那刀收回来吧?”
埃德点了点头。
“居恩,我需要你的支持,就当是为了我和我的恩人。”
“我应该对她行礼道谢。”居恩挠了挠头,“虽然她是个变种人,但她救了你。”
“达芒。”
“我知道了,埃德和居恩都同意了,我跟你,只要你有计划……”红脸大男孩立即表态。
“没问题。”我把埃德拉到身边,“我们一起想办法,计划总会有的!”
“那教头那边……”达芒还有些犹豫。
“她说‘别做傻事’,那只要我们做得聪明点就好了。”埃德少年老成的脸上挂上了自信的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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